4月13日上午，巴西总统卢拉来到上海的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，参加了新任行长罗塞夫的就职仪式。

在致辞讲话中，卢拉表示，“在我此前出任巴西总统（2003年至2010年）时，我非常荣幸，多次参加了二十国集团（G20）等组织的峰会，也和俄罗斯、印度、中国以及南非开了很多次闭门会议。那时我们就想成立一个自己的开发银行。我每到晚上都会想一个问题，为什么所有国家都要用美元来结算呢？为什么不能是人民币或其他货币成为国际结算货币呢？”

一石激起千层浪，“去美元化”的话题又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。

 

克里米亚危机后遗症  “先驱者”俄罗斯率先举起“去美元化”大旗

去美元化的“先驱者”其实是俄罗斯。

早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之后，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行了长期化，多方位的制裁。期间，俄罗斯意识到了美元对其经济运行和金融市场的“隐形”控制，已经慢慢开始走上了去美元化的道路。

2020年，欧元取代美元成为了俄罗斯对华出口结算的主要货币，而中国是俄罗斯最主要的贸易伙伴。2021年，根据俄罗斯央行的数据显示，该国将其美元储备削减至了仅占央行全部储备规模的16%，远低于四年前的逾40%。此外，截至2021年底，俄罗斯仅持有39亿美元的美国政府债券，远低于2010年时候的1760亿美元，甚至不到当时的3%。

去美元化的努力，在俄乌冲突中逐渐显现出来。在战事全面爆发后，美国和欧洲相继宣布对俄罗斯采取更进一步的制裁措施。但俄罗斯之前几年的准备，使其有效削弱了西方制裁带来的负面影响。

冲突开始后，俄罗斯也没有忘记继续去美元化的进程。

2022年3月，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总统令，规定俄认定的“不友好国家”要购买俄天然气须在俄银行开设卢布账户用卢布付款。月底，俄罗斯国家杜马主席维亚切斯拉夫·沃洛金发出警告称，俄罗斯的粮食、化肥和木材等出口产品可能很快会用卢布定价。7月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德黑兰会晤时，正式讨论用美元以外的货币支付俄罗斯进口能源的费用。当时还有消息称，俄罗斯在积极开发类似与SWIFT的金融系统，比如SPFS金融信息平台，并在部分银行开设了一些特殊账户，尝试使用除美元外的货币与亚洲国家进行贸易。

同年8月，根据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发布的人民币月度报告和数据统计显示，俄罗斯已经成为全球第三大离岸人民币支付市场。年底，有外媒援引两位消息人士称，如果石油和天然气收入达到预期，俄罗斯明年将开始在外汇市场上购买人民币，从而在加速去美元化进程中开辟新战线，减少对西方金融的依赖。由此，俄罗斯去美元化进程开始了新的阶段，如果说之前官方只是在讨论国际贸易之间的支付结算问题，这次的主题，则是直接围绕未来俄罗斯潜在储备货币的定向选择。

有了俄罗斯的鼓舞，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开始探索绕过美元的支付结算体系。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，截至2022年四季度，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比重降至199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。

 

各国逐渐加入去美元化大军 发展中国家逐渐接过大旗

进入2023年，去美元化的进程有愈演愈烈之势，并在发展中国家“多点开花”。

2023年1月，巴西与阿根廷宣布，两国将就创建属于拉美地区的共同货币进行准备工作，并将邀请拉美地区其他国家加入。

3月，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在中国斡旋下恢复了外交关系，有传言称，伊朗、沙特阿拉伯和叙利亚即将达成绕过美国的地缘政治和经济协议。此外，东盟各国财长和央行行长正式会议在印度尼西亚开幕，会议的首要议题就是讨论如何减少金融交易对美元、欧元、日元和英镑的依赖，转向以当地货币结算。月底，巴西政府表示，已与中国达成协议，不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，而是以本币进行贸易结算。

3月底，就在俄乌酣战之际，海牙国际刑事法院就以“将儿童非法带离乌克兰”为由，对普京下发了逮捕令。40多个国家的司法部长已经齐聚伦敦，对海牙法院进行的这项调查展开探讨，并表达支持。颇有戏剧性的是，在这40多个司法部长赴英国开会之际，非洲40多个国家代表也同时出现在了莫斯科，参加第二届俄罗斯-非洲议会会议。在会上，与会者“针锋相对”地表示，要共同努力建立一个“多极化的世界新秩序”。

4月，马来西亚总理安华提出建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，扬言马国没理由继续依赖美元，至少应考虑亚洲货币基金，再讨论以各国本币结算。另外，俄罗斯再放重磅炸弹，宣布和印度同意用卢比进行贸易结算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俄罗斯现在是印度最大的石油供应国，占后者石油进口量的35%。

与此同时，金砖国家正讨论创建“金砖货币“，最有可能是推出数字货币，计划在8月的金砖国家峰会中讨论。其实，对于金砖五国来说，该想法由来已久。有消息指出，自2001年以来，金砖五国一直在考虑建立一个政治/货币制衡机制来抗衡美国的霸权地位。

毫无疑问，卢拉此次访华，也有加速推动这一进程的想法，再次释放了金砖五国联手遏制美元的信号。

 

惨遭各国“排挤”  美元究竟做错了什么？

一系列事件过后，人们不禁想问，为何如此多的国家，愿意携手推动去美元化的进程，难道美国数十载围绕美元建立的特权体系，已经不复存在了吗？

答案当然是否定的，事实证明，令各国苦不堪言的，可能恰恰就是美元拥有的过分特权。

从美国开始用SWIFT制裁俄罗斯开始，各国就开始担忧，美元以及以美元为核心SWIFT结算系统，会不会成为美国的一种公开性的制裁工具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国隔绝在全球金融支付系统之外。

这毫无疑问是一把悬在各国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没有人能保证这把剑不会在某些时候以某种方式砍向自己。在经济形势日趋复杂的今天，如果各国没有做好应对方案，若是在某些方面和美国起了争端，他们将面临被迫遵守或执行他们可能不同意的制裁的风险，并失去与主要合作伙伴的贸易。

美国前助理财政部长罗伯茨日前表示，二战后，美国霸权一直仰赖美元的全球储备货币地位，而美国近期的金融制裁证明美元已不再安全。美国《国际银行家》杂志日前也报道称，考虑到全球约1/4的人口都受到美国金融制裁的直接影响，世界各地的去美元化势头或许不那么令人感到意外。

1月10日，在新加坡智库尤索夫·伊萨东南亚研究所举办的一场论坛会议上，新加坡前外交部长杨荣文也表示，美元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诅咒。如果你把国际金融体系武器化，就会有更多的替代品取代它，美元将失去其优势。

此外，美元对全球经济体的植入性影响也引起了各国的恐慌。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教授崔建军表示，去年3月以来，美联储结束宽松货币政策，转向激进加息政策，造成国际金融市场动荡。许多发展中国家遭遇严重通胀，面临本币贬值和资本外流。减持美元国债、推动外汇储备资产多元化，实则也是这些国家为应对美国金融风险外溢的无奈自救之举。

尤其是在亚洲国家，美元走强大幅拉升了这些国家的食品价格，使其债务偿还负担加重，贫困加剧。去年年底，由于不断飙升的美元削弱了该国的偿债能力，斯里兰卡首次出现了美元债务违约，该国经济受到沉重打击。

3月30日，特斯拉的首席执行官马斯克也在推特中指出，美国的政策过于强硬，使得各国都想要抛弃美元。他随后继续补充称，美国政府开支过大，迫使其他国家承受了美国很大一部分的通货膨胀。

时至今日，美国早前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一步步建立起来的美元霸权，可能正在因为美元的“武器化”和“植入性”被漫漫削弱。美国经济学家约翰·卡尼日前就曾警告，美元可能很快失去其“力量”，美元主导地位正日渐衰弱。美国《商业内幕》杂志也发文称，美元在全球贸易中的霸主地位面临“巨大挑战”。

美元体系崩塌为时尚早 货币争端加速世界多极化进程

虽然去美元化进程愈演愈烈，但是要认为美元即将走向终点，还为时尚早。

崔建军称，当下美元在全球贸易结算、各国央行外汇储备、全球债务计价以及全球资金流动中的占比依然高居首位。虽然美元在全球货币体系中的地位近年来持续下降，但其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恐怕难以被迅速取代。”

美国投资机构卡森集团日前也分析称，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主导地位短时间内不会改变，特别是在没有强有力替代方案的情况下。

对外经贸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红玉则表示，当前，美元依然牢牢占据石油与黄金两大基石，全球市场在国际贸易结算、跨境支付与融资等方面对美元依然存在着较强的路径依赖。

此外，拥有30年市场经验的对冲基金K2 Asset Management研究主管布尔拉斯此前也指出，在法币市场上竞争非常困难，俄罗斯通过强制使用卢布来做到这一点。但归根结底，投资者仍然更喜欢流动性资产，从这个意义上说，没有什么可以取代美元。

尽管如此，随着疫情之后各国的经济贸易联系更加紧密，以及前期合作成果渐显成效，可以预见的是，去美元化的词条还会被一次次被提上日程。目前看来，该经济行为虽然不可能导致美元霸权地位的急剧衰退，但一定程度上会削弱美元的中心化程度，减轻各国贸易负担，推动世界多边化进程，甚至可能加剧非美货币甚至贵金属的重新定价

换句话说，我们现在正在目睹的“去美元化”进程，实际上未必仅仅是各国间的贸易支付结算问题，我们在见证着的，很有可能是加速的世界政治格局的多极化进程。